2024年10月24日

茶是一種蔬菜湯

fuji x-tra400(Lilai321738-5195),臺南市中西區,孔廟紅牆。
總覺得在李義弘的畫裏,它更寬大也更純粹。

  霜降這天密雨如霧,然而沾衣不溼,不足夠撐傘穿雨裳。騎車沿著新北環河轉進堤外,新的大道寬敞,直抵鶯歌。在二手機具的大棚看了一顆可愛的小窯,覺得老舊的硼板似乎很適合搭配冬雨的滴答聲。
  前一天深夜(或說今天清晨),一窩金箔和玻璃熔塊作釉上彩燒下去。在等待完全閉緊窯門的零散時間,為乾溼度恰當的盆器黏上金字塔形狀的小腳腳。摸土的時候我想著:是喜歡呢,也需要這個。

 

2024年7月16日

早安,親愛的

Kodak UltraMax 400(Lilai322480-5972),六月底下午四點半的臺二號線,平視基隆嶼小小一顆。一艘貨輪游向基隆港,像一個移動的島。水氣、暗流、日頭炎炎,各種藍色。


  午茶喝了很久,陪侍毛杜鵑、水蜜桃色艷果金絲、小朵秀氣向日葵。
  聽君一席話,如聽一席話。 


2024年7月1日

普通人


Film Never Die IRO200_ Fuji C200(Lilai321738-5196),六月中旬午後陣雨不歇,南科考古館,臺南市新市區。在那裡遇到一只體量熟悉的小青花瓷杯。
黃色天井
四層高,關一棵緬梔樹。


  最近總是感到各種徒勞和虛幻,看什麼都不太順眼,無名煩躁,可能因為太閒。也可能因為月經,或實在太熱。總之什麼理由都可以怪罪,這樣真的很不行。
  讀世說新語忿狷,看藍田吃蛋,筷子戳半天沒戳進去生氣,滾到地上腳踩半天踩不破生氣,撿起來咬一口終於咬破了,生氣吐掉。很好,很莫名其妙,有點幽默。
  真的很不行呢。再這樣下去,會像曹操的歌女一樣被殺掉哦。


  如我此等普通才氣普通際遇普通努力又出身普通家世的人啊,僅是千千萬萬哈姆雷特的其中一個。——所以呢?
  我為我的無能同時灰心又安心,為我收受的善意感恩,對惡念記仇。


2024年6月13日

花落有聲


Kentmere 400(Lilai294721_8132),鞍馬山步道(往貴船神社),去年初春殘雪的京都。
車廂裡掛著天狗的紅色面具,上行的叡山電鐵,窗外滿山林木和未融盡的雪。


  因為春季的疲乏感尚未褪去,夜晚的室溫使人昏昏,常在客廳席上躺著,就不敵睡意侵襲。大同區的巷子安靜,人車俱遠。百子蓮小花掉下來,落在水裡、小几或茶器,帶出輕輕一聲響,好像一滴雨,或一顆火星子。
  我迷瞪而感激地被喚醒,擁抱片刻澄澈。

_

  連著兩天去鳳甲美術館看《浪濤之下亦有皇都》(以下以《浪濤》代稱),週四的語言必修參訪整場滿載,週五下午獨我一人。事不過三,喜歡的展覽體驗兩次約莫最好,既能補足初次見面的疑難,又不至於罣礙過深,剛好可以寫一個打水漂兒似的心得(來安撫自己,且交待選修評論課的期末作業,善哉善哉)。
  《浪濤》主要以影音媒體展出,《等晶播種》三頻道錄像裝置(2021)、《浪濤之下亦有皇都》七頻道錄像裝置(2024),二個作品按常設場次輪番播放。按照動線,會先經過布袋戲檯佈景,進入播放室,手動布帘換場引入第二播放室,最後導向黑布隔斷的後臺,陳列布袋戲偶、中英註釋文件、偶師戲服和演職人員表。
  這是一個由許家維、張碩尹、鄭先喻,自2020開始進行的藝術計畫,以糖業、現代化和戰爭的歷史為線索,當代打擊樂加諸其上,串連雲林虎尾和日本九州的港口門司二地。地方傳統偶戲錯綜而豐富的表現形式,轉化而生的科技應用,提問臺日之間殖民與被殖民、資本、威權、支配與被支配,國族情節和文化記憶。我想作品卡司已經很忠實地呈現了工作內容,雖然以表格標注時間軸必定更加清晰,然而在此僅筆記我記憶中的作品碎片:
_
《等晶播種》三頻道錄像裝置(2021)

*  三個投影立柱,晶體造型(我對投影機遮罩很感興趣),中文字幕於中間較低者。
*  主述雲林地區的虎尾糖廠,斯文人稱貓尾(粗鄙人說五間房),五根煙囪如燒給媽祖的香。
*  布袋戲劇目是《鞍馬天狗》(
——我很在意這個劇目在此雀屏中選的原因,但又覺得影射義沒有直接顯現也很不錯,不管平安京的鬼神遊戲場還是江戶時代的武士道,之於臺灣鄉野,都是個架空歷史啊),皇民教化性質因此戲偶作日本打扮(還有一個謎之現代攝影師人偶),在田中央搭戲檯,配置架高檯的現場北管收音同步,角色以臺語相演。武打偶戲穿插殖民前期現代化進程、後期太平洋戰爭。
*  旁白講日語,口播男聲,不分劇內外平聲直說,理性又動情的文藝腔調。
*  無引用資料照片(真是太好了),在地拍攝和環境收音,以當下時空指涉歷史事件。
*  虎尾糖廠廠房內設有擊樂單人現場演出,貫串錄像全線:敲擊營釘和鋼板組件空靈或吵雜、弓弦刮擦金屬刺耳或激越、封閉折角壓克力管中水聲流動、糖水壓克力罐裝置因為敲奏擊發正白光(到底為何——科技補助意義顯著哎)、粗糖的鈸和砂糖的鼓奏時糖粒紛飛非常帥氣,故事和歷史都塵埃落定之後剩下純粹的擊樂現場(錄像首尾呼應),最後出場的銅製三葉風扇我很喜歡。
*  德馬牌。磚砌的酒精儲存槽。無線電塔伸展雙手像繩紋時代土偶。採蔗機和白鷺鷥。好像很厲害的麥克風。
*  正對舞台左前和右後的留聲機樣式喇叭偶爾打光:風聲、類警報的白噪音,嗚嗚嗚。
_
《浪濤之下亦有皇都》七 (1+6) 頻道錄像裝置(2024)

*  滿牆大幕,轉至室內宴會場景時掀開大幕進入江戶宴席舞臺般的六頻道展呈。
*  六頻道:前置有榻榻米
作舞臺疊席,席上左右二投影柱、中間斜前一顯示面板,席後設三面獨立投影牆如屏風,中、日、英文字幕於置中的前後二頻顯示。
*  片頭與《等晶播種》銜接,蔗田,天地,南方出產的粗製糖運往北方的航線。
*  小學生讀日文口白首先簡介了天地幻化的大天狗,引出偶戲(人形淨琉璃),文樂操偶師帶著白身(關節定位sensor的)人形在關門糖廠外凌空擺弄。隨著大天狗顯現,切分畫面同步偶戲與3D人形建模。
*  戲劇主線援引平安時代末期的《平家物語》〈幼帝投海〉章節,其發生地古戰場就在門司港對岸隔著關門海峽對望,古戰場和太平洋戰場,曾有的繁華和極盛過後的敗落疊合交織。
*  二位女樂師登蕪島設席端坐,樂手與唱手,三弦(三味綫)彈撥,唱腔如念白。稍後樂手演奏另一聲如西塔琴的YAMAHA樂器(大正琴),出現在大日本航行段落。
*  萊卡環境掃描儀好正好專業的樣子,錄入二戰遺址的蕪島洞穴數據,結合3D人形場景的一瞬如曇花,短暫而華麗。
*  對應如《等晶播種》,《浪濤之下亦有皇都》亦有蕪崎礁岸邊的擊樂單人現場,演奏切分段落,穿行伴隨整部作品。從實驗般的糖餅成型開始,厚圓板的糖餅架置在礁石上,按尺寸排列如定音鼓,以原木鼓棒敲擊,聲如梆子。工業彈簧、鋼管、大型彈殼也並列,其後以弓弦擦摩發出金屬泛音。隨著劇情推向高潮,糖餅不敵激烈的敲擊,崩落毀壞仍被演奏著,是很動人的一幕。
*  無限、有限、邊界、境界穿越,口白從單童音疊電子音疊多聲線的變奏我非常喜歡。
*  豪盛之宴轉入室內場景,人形偶戲現場移入榻榻米席,另加入真人(VR表演者)穿戴sensor的表演(姑且先以「人戲」代稱)。偶戲演喝酒作樂的人,人戲進入主線物語(宴席舞伎)的演出。
*  盛者之衰啊,其後有頗長一段聚焦在二位尼抱著年幼天皇墜入海中,沉水、貌變。人戲表演-3D人形建模-海中數據流模擬場景。戰船、河童像、紛亂迴流。
*  皇都何在?春風下,浪濤中。真實漂浮在蕪島外圍的榻榻米空席。
*  酒精燈凝聚水氣,一只小戰機受熱迴旋,後三屏持續有影子迴旋、迴旋、迴旋。結尾無聲,好美好詩意。


  話說「不喜歡」通常有兩種分別,其一是過往經驗相對較差,首先貼上標籤篩選排除;其二則是對主題抱持好感,卻對表現結果不太滿意,覺得好感對象被傷害了。對於前者,我容易抱持「干我屁事」各自安好的態度,因此不外乎假裝大度的寬容,或直接敬而遠之。後者呢、則是期待值偏差所造就的恨其不爭(氣),一種玻璃心或被害妄想——妳對妳所愛的,理應當格外挑剔。
  於是身為一個毛很多(即龜毛)的人,在觀看的歷程中我時常相問自己,如若生出「被冒犯感」,它源於何處:是否曾經掉進什麼坑而心有餘悸嗎?又或者,想要捍衛什麼價值?

2024年5月26日

Schrödinger's Fuji SuperG400 (exp.1997-2, No.V60424)

Fuji X-tra 400(Lilai 320086-3406),鷺鷥草原西望,北藝大公園,臺北市北投區。
神指示道:那支過期27年的底片(僅有12張的神奇規格,記錄一些不指稱的日子的角落),就別沖了吧。
於是留攢編號,膠片以被歲月和被快門簾控制的雙重曝光姿態蜷縮在暗盒之中,如一隻未死未生的貓。

_
牽著FA重新走進曾經散步的綫路,揣測那些角落可能的樣子。
這天,遇見了很美的新月藍調時刻。


2024年5月19日

辣手如我唯一能養活的孩子

Fuji Superia 400 (Lilai319712-2964)|Fuji X-tra 400 (Lilai320086-3406)
——恰好相隔一個月的兩捲富士,清明和立夏。

山烏龜小朋友出芽,越長越高,今年熱得遲,至今三片葉子。
去年近冬日收官了九片葉子呢,加油啊小朋友。
放草自長,鼓勵教育(涼)。


2024年4月27日

薛西弗斯和愚公之爭

FOMAPAN 400(Lilai_317973-1826),清明,埔里水尾田間。
說好到松樹頭去堀薑黃的早晨,天色昏昏,我爹和我弟的背影彷彿上個世紀中期阮先生的回家。

  雖然迷戀底片的延時性和「此曾在」的物質證據,然而跑了好幾年的相館,因為人手不足消化不了過量送件,費用漲了一點什麼的、手沖黑白的預定交期排到一個月之後什麼的,身為消費者,實在心思難言也——
  疼惜有之、肯定有之、不滿有之、唏噓有之⋯⋯既反省自己的不耐,且在那些滋養我卻反時代的價值(諸如溫吞的、誠實的、禮貌的、遣詞推敲的、斑斕折射的、不能販賣的⋯⋯)之間迴旋。意象的喬裝和嫁接,臨在被他者描述所取代,一切資訊如懸浮在溪水表面的蜉蝣見之不竭,但妳像隻兩個世紀以前的古早魚,未知它們根源何處,便拒而不食,險些餓死自己。
  被關在城市中的我總會憂患人類世的末代,其實那可能只是一種優勝劣敗的淘汰機制,大逃殺遊戲。進化成新人類,或躲進山裡作莊子的不材之木(頤養天年)啊。
 

_

2024年4月12日

尚未形塑的鄉愁

fujicolor 100(Lilai301989_4059),去歲明前,初訪淡水河剛入海的新市鎮邊緣。
據說某年颱風巨浪,挾來大大小小諸多石頭,形成一個熱鬧的岩脈聚落。


  再是另一個春末,相較去年拮据許多。不只表面哭窮(或說經濟反而不是大問題),更自相殘殺者,某種「靈光消逝」的危機意識。那是一個債務雪球的概念,我所需要還的,已經壓過我所欲求的,因此喪失餘地,寸草不生。
  夜半在頂樓晒月亮,想到傍晚從學校牽車離場,邊間的釘子戶也晾了花被和長袖單衫。想到陽光在櫻樹新生的嫩綠邊緣描金,枝葉簇密,一派華麗。
  想到有句歌詞說:「他們扔了你的世界,去成為更好的人類」,突然有些難過。雖然時至今日我很少再因為目送而哭,仍舊留下憑弔的習性。覺得站在那裡等一會也不錯,不是期待逝者回眸,但求自己甘願。

  趁還沒有忘記的時候,望前倒敘幾則。

_

  昨日午時準備起床,簷下滴滴答答,下起了雨。
  春雨總是突如其來,我與回籠睡到天黑的欲望打架,點開實時天氣和淺草籤app,百般不情願地晨練和洗漱。
  出門前喜迎生理期如約而至(你好棒),機車一路向東轉北:松山、南港、汐止、百福、七堵、八堵,進基隆,在便利商店喝了黑咖啡,與下班的Y會合:中山陸橋接台二線,沿海過萬里、野柳,進金山。柏油地潤溼,然而一路無晴亦無雨。
  水尾漁港,錯過獅頭山步道向海而去,石洞一線天。
  沒作潮汐功課,卻巧逢大潮差的乾潮時刻。林投樹有很張牙舞爪的根,鑽過它與砂岩盤錯的石隙,留意腳下新鮮的寄生綠藻,遇見壓低身段執意綻放的野叢百合、未成形的貝殼珊瑚灘、天外飛來的大砂岩斜斜搭著另一個。凝視、撫觸、緩行時如月光,上下、追趕、逆風時如疾雨,貝多芬鋼琴奏鳴曲。在設定迴返的最後五分鐘,翻過幾顆大石頭屏障,即見燭臺嶼。

  突如其來的大景,我得到一個被贈予的,完整而豐盛的禮物。

  大景是它本身,不是文字可以言說,聊以後綴——波濤溫柔,海平面零星漁船燈火。無人嶼似有表情一家三口:爸爸媽媽情意濃厚,牽著個知道自己無比多餘的小朋友。夕陽包在山邊的雲裡,混濁又螢光的顏色。海風吹向跑酷過後的毛孔,神思清朗。——而我充滿感謝:感謝大吉籤、感謝Y浮出文字表面顯而易見的包容和失落、感謝老天沒下雨、感謝折返點以前終能相遇。
  天色漸晚,往漁港奔走的路上跌了個無傷大雅的跟頭,就地撿了一顆小石頭。
  今天我端詳它、嗅聞它,看它閃亮的石英結晶和鐵紅棕黃的走紋,海味腥鹹。
  它濃縮了昨日的初見,如它的母地一般完整而豐富。

_

2024年3月21日

(兩)光啊

Kodak PPN160(exp. 2008-07, Lilai292477_5326),去年的白杜鵑,埔里黃宅前院。
大過期和大過曝,是個變質的春天吶。


春分之日,反省日常光景之缺失。
拾人牙慧太多,求知若渴,暫且落不到實處,一種架空而虛幻的幸福。

不知道為什麼就從索緒爾連到了東坡先生,前者能指所指,後者形象本質。
《淨因院畫記》說:余嘗論畫,以為人禽、宮室、器用皆有常形;至於山石、竹木、水波、煙雲,雖無常形,而有常理。常形之失人皆知之,常理之不當,雖曉畫者有不知。⋯⋯
其實是完全不同的東西啊,邏輯腦和意境腦,語言關係十分搖擺。

春假嘛,多搖擺搖擺,跟著天氣一起乍暖還寒。
不著急找答案,姑且學習專心走路,好好呼吸。
或偶有閒暇的時候,祈雨和賞花。

 

2024年3月3日

山山一方

Fuji X-tra 400(Lilai294720_7356),去年初春,韋陀地方室生寺,日本奈良。
站得離大山大樹大佛大殿很近,向上仰望看不見端點,是萬物與我同在的時刻。


  分辨視角,是一個有趣的練習。
  向上的崇敬、向下的恐懼、向前向後、過去未來、平行或交錯的道路、視線清晰的安全感和模糊的新奇,或還有對於「人生進度」這種年歲和成就上的計較、判斷和憂慮。

  聽蔣勳老師說文青時代,說那等莽直、銳氣、和爛漫,說那些事故和圓融,說悲劇性和俗不可耐,說三島由紀夫想要到達的頂點,說各自表述啊請你唸出這句經典臺辭:
  "To be or not to be."

  前幾天被爹娘認真關心了民生問題,覺得柔軟,也很難為情。
  臺中三年、北京半年不論,跨過今年春節,在臺北獨立生活的時長,已經超過埔里童年(又可以牽扯回鄉焦慮)了呢。
  上半年計劃在理論邏輯和夢中樓閣琢磨更多,難免有些不接地氣的決定。洛陽居或許不易,但是偏鋒有偏鋒的趣味,我想我更善於增加選擇而不是限縮可能,因此請別擔心。

2024年2月20日

雨水之日天氣晴


moviefilm Kodak 400D(電影除碳卷,Lilai313295-6248),北師藝術館東邊角落,臺北市大安區。
陶工坊外面,一座長草的疊磚窯,妳不及參與的歷史遺跡。


  說起來我們家的人似乎有個習慣,看待成就如流水,明白那都是會消逝的東西。而既如流水,逝者如斯不得過分耽溺,自我膨脹一陣子,事過境遷就收起來唄,待歲月流逝茶餘飯後,再來下酒。或者退開一點距離,鞭一鞭抽搐幾回痛定思痛,再繼續精修。
  誠如精細素描是畫不完的,詩句永遠可以推敲,層層疊疊巒巒嶂嶂,一山還有一山高呢,隨時檢查一下自己在哪個山腰。講好聽一點職人精神,換句話說食古不化,額外追加一個善於反省。但我覺得很好,很踏實。

  過檢定、過生日,又是一個年,進入下一個季候、新的學期。總覺得很多該做的沒把握好,就糊弄成這般混濁的樣子。上一段時間裡生計波磔,無心開源,向未來的自己舉了債,掙扎一番決定繼續欠。道有先後事有終始,總不能老是這麼貪心啊。有捨才有空間取得,做不來的請就放著,別太思量。
  今天下課難得步行經過福安宮,學校後門兩個街口外的福德正神廟,惦記許久,終於向笑咪咪的土地公敬香問安,覺得案檯下的虎爺神尊也好可愛。再去看相熟的小藝廊新的器物展,摸摸他人的手製作出來的,他者時光沉積物。
  方興未艾的時候,和春天一樣寒暖交替著。而暫時不知道要把自己放在哪裡的時候,就鑿一扇窗,去看看不同面向的風景。

2023年12月28日

心流時間


Fujicolor 100(Lilai306815_8821),美好時光,觀音山上的古物咖啡廳,新北市八里區。

與新北美術館同捲底片,另一個週五,九月初日。新鮮的絲瓜和大粗陶盤既刻意又隨意地疊在角落,提取了一個極盡做作的情懷,我太喜歡。


還請務必留意雨後樹下的褐雲瑪瑙螺(,俗稱非洲大蝸牛的可怕生物)。

明明可能還久,預感回鄉焦慮。

著迷馬勒的慢步調,第三號交響第四樂章,女中音詠嘆。內容或許不重要,查克拉圖斯特拉如是說,尼采的生亦何歡。
我記得那本書小小的,封面樣式古老,搬遷之後應在埔里的大書架上,書裡夾有葉子。
不記得內容的旅行。

摩寫伊秉綬的《蘇文忠公(東坡先生)朝雲墓誌銘》,錨點明確使人安心。

如意盤長,寶葫蘆紋樣。 

-
以上存搞於九月中,該了結的枝枝末末。便也綜合一些學期末頭緒混亂的序列吧,說說此時。

-


2023年11月30日

冬日

moviefilm Fuji 250D(TianHung604),鴨川東山段,陽光燦爛的下午。
二月下旬晴朗的冬日,伏見稻荷下山,順到光明院曬了好一會太陽。決定步行回三条,不知道趕不趕得及在寺院關門以前多走幾個點。心裡可能有些著急,但金黃色的陽光和路上放學回家的小朋友們又可愛得不思議,住宅區閒適喜人恰如他們原有的樣子,途經此地的我既專心又分心,無事忙。


  早上的課在外面,過午回到學校工作室,看見桌上擺著大神從自家園子採下來的南洋茶花。白白圓圓的一朵,選了個阿里不達器物(架子上的半殘品)盛水養著,葉子舒長,像勁道甩開來的水袖。被贈花了呀,很喜悅。
  前一刻才冒昧送出上一捲底片的影像呢,回頭就收到禮物,往返迴環,或也是一種意念的交換。心意是絕對的,無法量化的東西,在消費世界裡大約很難定義,然而因此,我很珍惜。既愛惜羽毛,也珍重情誼。
  然後想到舊友捎來好久了的明信片,覺得好像要快點回(笑)。

2023年11月21日

(偽)神諭



Fujicolor 100(Lilai306815_8821),李梅樹先生的祖師廟,新北市三峽區。
一個陽光熱烈的陰天,妳不曉得雲為什麼厚,也不曉得陽光從何而來。


  不緊不慢的臺北倒數時間裡,我開始揚言:回鄉之後要蓋一座廟——取代建立工作室,或一個窯。
  如此,當別人問到從事什麼,我就能很篤定地說廟公,跳大神的巫,法外之徒。

  在我心裡,那是一個僅次於「母親(或父親)」的偉大職業。高級過指向明確的瑜珈老師、設計師或邊緣藝術勞工。
  腳下的功課是一回事,前面的道路又是另一件事。一個被實現的烏托邦,就不再有烏托邦夢想的空間啊。因此保持距離是很好的,始終在前方,始終遙遠。

  我想要世界永遠是一個無限的圓,因為直徑無限,任何一點都可以成為圓心。
  而它的圓周,即不存在於任何地方。

2023年11月18日

放牧


ilford delta 3200(Lilai309420_2126),自由廣場,秋夜風涼。
吹了百來顆氣球過後,看戲的那個週五晚上。廣場點燈的時候,剛好許多女孩兒們。


  臺北瞬間冷了,一時竟不知道是身冷還是心冷。或更悲慘一點,二者皆有之。
  臉皮表面的細紋好可怕,更有一些愛蛻不蛻的小屑屑,一天幾趟騎行過後又再增添一點。苦中作樂浪漫比喻呢,人體也如地景,有風化的迷人(?)走痕。

  一個工作的小間隙,恍神自省起來,關於近日浮躁腦洞良多,常對人耐心喪盡云云,很不溫柔也不禮貌的壞狀態。自有託辭:沒時間好好睡夠覺、想獲取的諸多都還得等、新任務像溺水的絕望的泡泡垂直湧現並且都是急件,等等滿滿藉口。(抗壓能力變弱了啊寶貝,妳安逸太久了。)
  安全感匱乏,哭窮只是表面嚷嚷,根本原因終究在於期待值偏差。比方某一款釉色燒出來差強人意,比方全心全意列出條目去洗洗睡,醒來再看明顯執念過深,乾脆扔了重來比較快。說大起大落也不合適,畢竟現世安穩,只是鬱悶疊加鬱悶,辜負大好時光。
  (唉。)

2023年11月6日

那些你以為你明白但顯然不是的

Canon 40D,剛換了名字的自由廣場,和一個不可考的造勢或陳情
時常亂按快門的年代,公車上途經,2009年3月


  週五晚上看了一場戲,坐在戲劇院三樓頭一排,開演前小瞇了會,燈暗下才迷糊醒來。當天實在太早上工,密集吹了一百五十顆十吋氣球作藝術實踐(?),呼吸是體力活兒,英雄氣虛也。
  是個越看越清醒的舞碼,而且不是理性紀錄分析段落的那種俐落,反而「被鋪陳帶進去所以波動有點多」。雲門改組以降,太久沒有當場看淚我的表演,也實在太意料之外,覺得很有必要寫下。
  節錄貼上紙本票根的日記,綠色圓珠筆字跡相當潦草:

2023年10月27日

人聲名片採集計畫01

UltraFine 100(Lilai294721_8133),天龍寺,京都嵐山,今年二月最底。
雪後的冬日還冷,遊人寥寥,拉門退盡的敞亮廳堂裡外大孩小孩奔跑交朋友。


   一茶俳句說:

 雪融了,
   滿山滿谷都是
   小孩子
   _
   雪とけて 村いっぱいの こどもかな
   yuki tokete/ mura ippai no/ kodomo kana  (1814)

  十七個音節的打油詩,色彩和聲音都好豐富的場景。說不定一閃而過的文字畫面感確實過了心,迫使那個身處當下和打開底片掃描圖檔的決定性時刻,縱使是個憂鬱的天色和銳利的黑白構成,聯覺了某種歡樂氣氛。
   週末剛和京大旅居一年的朋友約了茶,翻閱照片(紙本5x7")時經過此張(,才剛想說啊我超喜歡那個屋頂的雪擋和整個場景的幾何感),她凝視兩秒忽然問「這是天龍寺吧?」,翻背面看地點標註果然是,莫名其妙就很樂,笑了很久。一個不知所謂的會心瞬間,也是另一種一期一會。

  _